咱台灣的228與匈牙利的1023
不吐不快 - 大家一起來
作者 林毅夫   
2007-02-06
 今年是「二二八」的60週年,台灣國內外都會舉行紀念會。依照傳統,大致會以追思「無辜」受難者為重點,會中或媒體話題也大致會集中在呼籲台人向前看不往後看,走出悲情,要原諒但不要忘記,要族群和解,要從歷史得到教訓,不讓悲劇重演等等。至於,為何不要往後看?如何走出悲情?歷史教訓為何?不要忘記什麼?如何堵絕悲劇重演等等,則一直欠乏清晰的陳述。


 這現象可是有其歷史背景的。台北公園的紀念碑上就清楚的刻著「朝野莫敢觸」,因為有多年,膽敢觸及228事件的人,就可能被黨國以「挑撥族群」、「為匪宣傳」、「企圖顛覆政府」或「台獨」的罪名逮捕。換句話說,不「往後看」不是台人的美德,而是服從國民黨黨國的禁令;提倡「族群和解」也不過是逃避被黨國戴上「挑撥族群」罪名的辯解而已。又很顯然的,「台人排斥祖國」、「共產黨徒煽動」、「政客企圖奪權」之類就是中國黨黨國對二二八的定論。


 台灣志士於80年代,在戒嚴令的淫威下發起二二八平反運動時,社會仍籠罩在恐怖氣氛中,唯一可行的就是奉上述黨國定論為真理,而以低姿勢向黨國申訴「無辜」(非共匪,非台獨),又高呼「族群和解,和平」(不排斥祖國),以避免黨國再次鎮壓。好不容易,它終於迫使黨國做了半調子的退卻,由主席向「無辜」道歉隱示黨國有所冤枉,但它又拒絕認罪,因而只設「補償」而非「賠償」辦法;定二二八為紀念日,但紀念碑文卻指台人悲情引起族群對立、統獨鬥爭。


 今日「戒嚴令」已除,台人大可放心從台灣立場為二二八定位。可惜,新國家沒誕生,以台灣為主體的執政黨,仍壓在黨國體制下動彈不得。因此,台人思想仍受拘於黨國的定論,而持續向黨國辯解受難者是「非共匪、非台獨、沒排斥祖國」的無辜。其結果是,指不出誰是加害者、說不出不要忘記什麼、何為「歷史教訓」?也提不出防止慘劇重演的對策。


 然而,不屈於這框子的思想早已存在。1993年228紀念遊行時就有旗幟直指蔣介石為元兇,2006年「228事件紀念基金會」根據資料再指出,黨國領袖蔣介石是元兇。知道兇手就可找出動機,也就提供了對應的方向。近年來認228事件為「台人不受外來政權迫害,挑戰暴政」的主張也大有人在。國史館長張炎憲更說,當時,台人所提的32條處理大綱,是台人追求民主和自由的訴求。這些「往後看」求真相的努力,明確的指出,二二八事件除有「無辜」受害者外,還有台人追求自主自由而被鎮壓的另一面。


 這新面孔將台人從黨國體制的視野釋放出來,以得從台灣立場來肯定228事件中,台人所表現的正面力量與精神。


 在世界另一角落、與228同時代、發生有命運相同的另一悲劇,但關係者在33年後,終於能以自己的眼光,重新替這悲劇定位。這事件就是1956年10月23日匈牙利的革命。本文將之拿來與228事件對照陳述,以促進台人立於台灣主體的自信。


 戰後佔領


 二次世界大戰結束,處於蘇聯戰區的匈牙利,就被蘇聯紅軍佔領了。在蘇聯控制與操縱下,1949年匈牙利共產黨搶到政權,又將國名改為「匈牙利人民共和國 」,戰後短暫的民主就此消失。


 位於太平洋戰區的台灣與北越,則由聯軍統帥指派的中國軍佔領。佔領軍未到之前,台灣有一群士紳尋求日軍協助以求獨立,然而,台灣總督不敢答應,這些人轉而投入歡迎「祖國」的工作。不幸,「回歸祖國」卻是台人苦難的開端。


 稱「祖國」的外來政權,民怨醞釀


 國民黨中國對台灣的觀點左右其對台政策。1940以前,中國認台人為弱小民族,並要協助獨立,然而,1940之後其相助之心卻變為「收復」台灣的野心。1944年中華民國的台灣調查委員會會中,謝南光(台人)建議日人離台後,政府空職由受過(日本)大專教育的台人取代之。但,國民黨中執委會秘書處的汪公紀斥之為「台人治台的謬見」,說它是「攫奪政治地位」的企圖,所以,「…根本治療之策,首當打破台人治台之謬見。」。意思很明白,中國要「收復台灣」,但不讓台人治台。


 防範台人治台之思想,也藉由中國傳統中對外人的「優越感」表達出來。中國將軍葛敬恩到台時的名言「台灣是化外之地,台人是二等國民」,等於是中國對台灣、台人地位的宣言,也是其統治方式的預告。換句話說,這「外地」唯有「優越」的祖國才有資格統治。


 果然不錯,陳儀採用日本總督府的體制來統治台灣,將中國與台灣的關係定為征服者與被征服者、內與外的關係。陳儀又以「一等」祖國人員當各級主管,而「二等」台人當屬下。如此,這「內外」、「優劣」的區分更加強「祖國」與台灣間本質上的不同。


 在這「內外」、「優劣」的設局下,又如何實際統治呢?在統制經濟政策下有設置貿易局、專賣局來剝削台灣,致富祖國(人),黨政軍各利益集團相爭搶奪台灣資產。司法的執行更是袒護統治者(軍警政)的不法行為,方便對台灣的剝削。


 所以,撇開一些台人的祖國迷思,台人的實際經驗是受外來政權的蹂躪。當時台灣流行的一句話「狗去豬來」,就清楚的表達這「祖國」不過是另一個外來政權的感觸。在這「祖國」統治下,台灣民生潦倒,民怨載道。然而,陶醉在「優越感」的祖國政權與其執行者,卻將民怨歸罪於台人的「二等國民性格」──心胸狹窄與日本中毒現象。


 被解放而潦倒的匈牙利


 匈牙利的遭遇極其類似。在共產專制下人民喪失自由,國家被榨取大量金錢賠償蘇聯、捷克與南斯拉夫。蘇維埃式的經濟政策更使民生潦倒。


 因此,匈牙利的作家、報紙對之大加討伐,學生團體也加入政局的討論。終於,1956年10月23日有二十萬人聚集在國會前示威。


 匈牙利街頭起義與願景


 對之,共產黨第一書記發表聲明大罵示威者為反動份子,被激怒的群眾就拉倒廣場上史大林的塑像,插上匈牙利國旗。有一群人到廣播電台要求廣播反而被捕,謠言傳說他們被殺,群眾更加激動。此時,警備部隊就從高樓丟下催淚彈,再向群眾開槍,殺死示威者數人。


 暴動就爆發了,示威者火燒警車,從軍營搶劫武器分給群眾,也有匈牙利軍人加入行列的。暴動快速的散佈各地,也發生捕殺警備部隊軍人與親蘇共產黨員的事件。在此情形下,親蘇共產黨政府垮台。


 台灣街頭起義與願景


 1947年2月27日,民怨沖天的台灣,查緝人員在臺北市街上,用槍托擊傷賣私菸的寡婦,令圍觀群眾再次見證不顧台人死活的「祖國」而憤怒不已。驚慌的查緝人員在落逃中,開槍誤殺旁觀者,群眾更是憤怒。群眾到數個公權機構要求逮捕兇手,但警察敷衍了事。


 隔日,憤怒的群眾輾轉幾個公權機關,最後到達台灣長官公署請願,不料衛兵以機槍掃射,民眾傷亡。群眾大怒,群起攻擊警察局,搶奪武器。街上也與匈牙利類似,有台人毆打阿山的事發生,顯然將所有阿山認同為這「祖國」的爪牙。


 暴動快速的散佈台灣各地,攻擊政警機關、駐軍,搶劫武器。尤其是中南部,台人與中國軍的武裝衝突不斷,並組武裝部隊準備與中國軍對抗,儼有推翻統治者的氣勢。


 這是台灣史上唯一自發性、全島同時起義、對抗外來政權的事件。他們的政治訴求表達在其零散的隊伍名稱上:獨立隊,獨立治安隊,自衛隊,台灣自治同盟,台灣省自治青年同盟等。顯然,他們追取的是台灣自治或獨立。


 參與戰鬥而生還者的回憶也一律反映出類似的心境。當時參與者深感「我們」被「他們」欺負,因而不顧危險,挺身出來拯救「我們」的同胞。至於「打倒他們」後要做什麼,當時並沒有清楚的理念。不過,幾十年後的今天,他們在接受口述歷史採訪時,那拯救「我們」同胞的理念就觀念化為台灣的獨立革命,一個他們認為「應贏而輸」的革命。


 匈牙利革命


 在起義者的擁護下,匈牙利迅速的組成新政府,被前政府下獄過的Nagy受擁當總理。


 就職後,他就將警備部隊解散,呼籲各地停止暴動,答應改革與實施自由選舉。他宣佈匈牙利中立,並準備退出華沙公約國協。


 台灣準革命


 台灣這方面呢?因應街頭的起義,各地不約而同的組織了「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」,它們組織隊伍維持治安,平息動亂,保護阿山。同時,由台北市議會主導,邀請各地派員加入其處委會,向陳儀提出三十二條處理大綱,要求政治改革。很明顯的,處委會沒脫離「祖國」的意圖,因而沒組織新政府,行動也與街頭革命不同調,有的處委會在運作上,甚而是拉起義者的後腿。所以,事件整體的演化只達準革命的地步。


 然而,他們為台人著想的苦心,也顯現在「三十二條處理大綱」上。他們提議省級處長由居台10年以上者,警務處長、警局長、公營事業主管由台人當。他們建議長官公署改省政府,讓台灣當中國的一「省份」,並實施各種言論自由、政治民主的措施。


 處委會尊重黨國對台灣的主權與在台徵兵的權利。然而,他們建議在台徵兵守台,不介入中國內戰。這無意中道出中國「內戰」是台灣「外事」的思維。這「屬於中國又不屬於中國」的矛盾更顯現在下列的要求上,他們要求「武裝部隊解除武裝,事件未解決前,一切軍事政治施策先與處委會接洽。」在觀念上,這將處委會的地位提升到與黨國政權幾乎平等的地位,從這地位要求外來政權解除在境內的控制象徵(軍隊)。


 他們為台灣爭取民主自由的思考,始於「從屬中國」,經過「中國傘」下的自治,漫遊到與中國同等(獨立)的地位。他們顯然沒意識到,在思想上他們繼承了日治時代台人追求自治與獨立的運動。


 革命之花吹落地


 聽知匈牙利有意退出華沙公約國,蘇聯認定匈牙利將叛離其勢力範圍,因而決定出兵。我們也可想像蔣介石決定出兵攻打台灣的心境。


 一旦決定,蘇聯派外交官假裝要與匈牙利談判撤軍,又於11月1日派坦克部隊入侵。匈牙利總理聞風向蘇聯探詢,蘇聯大使則保證蘇聯絕不侵略。11月3日,蘇軍將匈牙利談判代表團全體逮捕。4日蘇軍在空軍、砲兵的支援下大舉進攻布達佩斯。


 隔日,匈牙利新政府與有形對抗完全瓦解,前後總共14日的匈牙利革命就壽終正寢,各地零星的戰鬥也在幾日後停止。匈牙利死亡2500人,蘇聯722人戰亡、6000受傷。匈牙利估計另有兩萬人在其後幾個月內被捕或被殺,二十萬人逃離國家。


 台灣呢?228悲劇的演化儼是匈牙利悲劇的預演,陳儀一方面與處委會敷衍,答應改革,另一方面向蔣介石請求援軍,又向台人保證絕不出兵。當他聽知援軍已到,就拒絕談判,更順手解散處委會。在此情形下,沒將街頭起義組織為實力的處委會束手無策,無作用的處委會就像泡沫的消失了。寄望於社會領袖領導的民軍也快速的瓦解,零星戰鬥在3月18日結束,一幕準革命就此終止。


 抵台屠殺市民的中國援軍,又儼然是徹底執行「打破台人治台之謬見」似的,對準台灣精英大肆捕殺,以達「無台人治台」的地步。台灣人在戰鬥中的捐軀者、受屠殺的無辜以及清鄉時期(3/20到5/16)喪命的數目並不清楚。一般估計有二萬人左右死亡。其後,有的在新罪名下被殺,有的則在牢內消耗一二十年的光陰,逃往島外的寥寥無幾。


 匈牙利重生的革命


 在共產集團眼中,匈牙利的起義是反動份子的暴動,匈牙利人也多年不敢吭聲。但1991年12月蘇聯解體後,俄國代表姚爾振(Yeltsin)就為了當年蘇聯的鎮壓向匈牙利道歉兩次。換句話說,共產主軸的評價垮台了。但對匈牙利來說,最重要的不是俄國的道歉,而是匈牙利本身對事件的再定位。


 80年代蘇聯崩潰跡象加速,89年柏林圍牆被推倒,匈牙利共產政權也於同年自動放棄專制。匈牙利迅速的選擇同年的10月23日將國名改成「匈牙利共和國」,並將這日尊為國家紀念日,又替當年被槍殺的革命政府總理隆重舉行葬禮。


 這意義再也清楚不過了,原本被污衊為「叛亂」的,從匈牙利立場來看,是個掙脫共產與外力控制的革命。因此,他們將這一天當做國家再生(改國號)的紀念日,又經由重葬革命政府總理的行動,肯定為匈牙利捐軀的烈士,又尊崇他們為自由自主的奉獻。


 咱台灣的228革命


 從台灣立場來看,二二八起義是台灣受外來政權統治的歷史中,全台灣同時起義對抗暴政的唯一事件。「二二八」是台灣意識成長為台灣國家意識的轉捩點,又是台灣追求自主過程中,克服「祖國」幻夢這阻礙的主要事件。


 「二二八」時台人所顯現的現代觀念(民主自決),是日治時代台灣人願景的延續,匈牙利對起義的定位是快速又決然的。然而,台灣對二二八起義的定位運動,卻是漫長又曲折的。


 前面已提及,台灣為主體的執政黨,仍陷於黨國體制下動彈不得,新國家並沒誕生。很顯然的,黨國體制不去除,台灣國家不「正常化」,台灣立場的歷史詮釋就不能出頭天,紀念碑上也就讀不到228為台灣歷史上全民起義追求民主自決的記載,更讀不到台灣國家意識產生的來源。當然,台人也欣賞不到台灣總統引導外賓到紀念碑前獻花致敬的情景。


 1947的二二八,當時的台人(福佬、客家與原住民)聯合,共同追求台灣的自主自由。它凝結台灣心靈的力量,又出現於2004年「二二八大團結護台灣」的二百萬人遊行上。對今日台人(認同台灣的福佬、客家、原住民與新住民)來說,二二八則是凝結台灣國家意識、肯定共同願景的台灣精神支柱。


 在目前「台灣國家正常化」的艱距過程中,它更是台人自我勉勵以及互相鼓勵的圖騰。同時,台灣人也有任務促成紀念碑上雕刻有「二二八」追求自由自主的正面意義,讓它成為台灣世世代代的歷史記憶與精神力量,以得確保台灣的獨立與自由。


 負面的歷史教訓也是相當響亮的。為了民主自由,台人遭受中國黨黨國屠殺,又經歷幾十年的恐怖統治後,台灣社會不幸患有斯德格侯姆症候群,以致今天,面對中國的威脅,國內還是有個人與團體不辨敵我、將台灣前途寄望於中國善意、甚而認敵為祖國。這令人想起當年處委會不辨敵我,將願景寄託於「祖國」的致命錯誤。


 要杜絕台灣悲劇重演,國家就得正常化,促進國家認同,釐清對國家的忠誠觀念,區分敵我,才能保證台灣不被中國消滅。(林毅夫/旅美精神醫學博士、著有《台灣人受虐性格的心理分析》暢銷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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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2007.02.06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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